8月29日，河南安阳市凯信达商贸有限公司“11·21”特别重大火灾事故调查报告向社会公布，并引发社会热议。关于经营场所的消防安全话题再次被谈及。事故报告指出，起火单位处于“多合一”场所，钢结构建筑分为两层，下库上厂，且未按规范要求进行防火分隔。企业负责人严重违法违规、主体责任不落实，地方党委政府及其有关部门和单位履职不到位，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多合一”场所大多属于“九小场所”，小火亡人、小灾大祸的事件时有发生，一直以来都是安全监管的一大难题。小场所关系着大民生，如何治理好“九小场所”的安全问题是新时代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一项重要课题。

下库上厂多合一

警惕“九小场所”风险积聚

“九小场所”是小学校或幼儿园、小医院、小商店、小餐饮场所、小旅馆、小歌舞娱乐场所、小网吧、小美容洗浴场所、小生产加工企业的总称。“九小场所”具有单位面积小、人员相对密集的特征。大多数“九小场所”安全措施不健全，负责人安全意识淡薄，一旦发生火灾或其他事故，人员撤离不及时，容易导致群死群伤，从而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经济财产损失。

“多合一”场所则把“九小场所”的风险特征放大，多个小型经营场所分布在一栋建筑或一个综合体内，不同经营主体间相连，风险积聚，从而加大了小灾大祸事件发生的可能性。

在河南安阳市凯信达商贸有限公司“11·21”特别重大火灾事故发生以前，我国其他地区就已发生过多起类似“多合一”场所的火灾事故。比如，2022年1月17日，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横州市某电动自行车修车铺发生火灾事故，造成3人死亡。建筑为砖混结构经营性自建房，地上二层，一层为电动自行车维修、零部件销售场所，二层为生活用房。起火原因为使用电取暖器不当引燃可燃物蔓延成灾。在河南安阳市“11·21”特别重大火灾事故发生以后，2023年1月3日，广西壮族自治区贵港市桂平市某鞋店发生火灾，造成4人死亡。起火建筑也是多层半砖混结构自建房，一层为鞋店，二层为仓库，三层以上为住宅。起火原因为鞋店货架区域锂电池发生故障引燃周围可燃物蔓延成灾。

无论是下库上厂还是下店上宅，这类“多合一”场所无疑是“九小场所”安全监管的一大难点和重点，风险隐患极大。“多合一”场所的使用必须符合《住宿与生产储存经营合用场所消防安全技术要求》的有关规定，严格采取合用场所的防火分隔措施，具备必要的疏散设施、消防设施及火源控制设备。

严格审查执法

避免“九小场所”失控漏管

河南安阳市凯信达商贸有限公司“11·21”特别重大火灾事故调查报告指出，2010年8月，原安阳高新技术产业集聚区文峰区管理委员会为推进项目落地，默许凯信达公司先建设后补办土地、规划、建设等相关许可手续。涉事企业从2010年入驻园区、厂房建设到分隔出租至事发的12年来，按规定需要的土地、规划、建设等许可证一个都没有，也没有办理消防设计审查和验收备案，却能照常经营。

在这种默许下，凯信达公司将起火建筑随意分隔出租，且未按规范要求进行防火分隔，导致建筑内6家使用耐火等级低的单层铁皮进行简易分隔的单位过火烧毁。尤其是尚鑫公司通往室外的内部楼梯上方与凯信达公司仓库连接处仅用纸箱板封堵，导致仓库着火后大量高温有毒浓烟迅速冲破纸箱板，涌入充满了该内部楼梯，堵住了尚鑫公司员工的逃生通道，造成了尚鑫公司42人死亡的悲剧。

河南安阳的这起事故给全国的“九小场所”安全监管工作敲响了警钟。“先上车、后买票”，重发展、轻安全的路线不可取，更走不通。“九小场所”经营活动本身就存在着极强的自主性和隐蔽性，如若审查把关不严，很可能会助长此类违法违规行为的滋生，最终导致失控漏管，酿成更大的灾祸。

“九小场所”安全的关键在于小空间的独立安全性，要按相关法规标准严格建立防火分隔措施，符合建筑安全标准。在部分建筑被违规分隔形成“多合一”场所之前，住房城乡建设部门应该开展对新建、改建、扩建工程的消防设计审查、验收备案等工作，依法严格查处不符合消防安全规定的建设项目，从源头上把好消防安全关。商贸部门对行业内注册登记的企业进行全面排查，消防安全监管部门有针对性开展监督检查，及时干预违规违法行为。

河南安阳市的这起火灾深刻反映出审查不严，检查不到位导致隐患成灾的问题。该起事故的调查报告显示，2020年6月至8月，河南省、安阳市、文峰区三级商务部门印发了《消防安全专项整治三年行动实施方案》，要求“集中整治行业消防安全问题”“对商贸行业消防安全风险隐患全面排查”。但安阳市、文峰区商务部门没有对凯信达公司这类商贸企业进行排查，未履行消防安全管理指导督促职责，导致此类商贸企业长期处于行业管理空档。宝莲寺镇派出所对辖区“九小场所”开展消防安全大检查时，未将凯信达公司、尚鑫公司等8家单位纳入检查范围，也未将其纳入“双随机、一公开”单位名录库进行抽查检查。

凯信达商贸有限公司发生了特别重大火灾事故之后，安阳市对类似“下库上厂”生产经营单位进行排查，仅在几天内就发现了275家企业也存在此类问题，并关停整治。这表明事故发生前，安阳市“九小场所”失控漏管的问题就很突出，由于审查执法不严格，导致隐患迟迟未得到有效治理。

明晰法定职责

形成“九小场所”监管合力

2021年新修改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安全生产法》将“管行业必须管安全、管业务必须管安全、管生产经营必须管安全”写入法条，从法律层面明确了行业主管部门和综合监管部门的法律职责，但近年来在法律实施的过程中又产生了新的问题，即“既管又不管”，法定职责的分散导致部分行业领域的监管出现了推诿扯皮的现象。同时，2021年新修改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消防法》对于基层“九小场所”的消防安全监管配套法规和规章制度仍不健全，从而导致对此类场所的安全监管未能切实形成合力。

比如此次河南安阳市凯信达商贸有限公司“11·21”特别重大火灾事故，监管部门对于安全隐患的集体失声导致这场悲剧难以避免地发生。主管部门和安全综合监管部门之间并未形成合力，文峰区应急管理局委托第三方机构对凯信达商贸有限公司开展隐患排查服务后，仅将隐患清单交由宝莲寺镇政府督促落实，并未对发现的有关消防安全问题依法移送有关部门查处。这一方面反映了监管部门的工作不充分、选择性执法的问题，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当地缺乏安全合力监管的机制和渠道，部门间缺乏合作联动意识和自觉等问题。

因此，我国亟须结合基层实际，制修订完善消防安全有关法规制度，厘清有关部门职责，建立协调联动机制，形成消防安全监管合力。

国家层面，为防止基层相关部门消防职责不清、责任悬空，应加快完善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消防法》相配套的法规和规章制度，尽快制修订出台消防安全责任制实施办法，机关、团体、企业、事业单位消防安全管理规定，消防监督检查规定等；修订对完善《建设工程消防设计审查验收管理暂行规定》，未申报办理建设工程消防许可（备案）但已经投入使用的建筑，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消防法》第五十八条规定，由地方住房城乡建设和城市管理部门履行相应的监督检查职责。

地方层面，各地要修订完善消防安全重点单位界定标准，将类似该事故中同一建筑物多家企业分租、火灾危险性大的纳入重点监管范围，强化风险研判，前移风险管控关口，加强消防安全监管；同时要严格落实非消防安全重点单位监督管理责任，防止出现监管空白。

同时，地方党委政府应加强统筹各部门在安全领域的监管合作，探索建立部门信息共享、协调联动工作机制，制修订省市层面的消防安全规章制度，厘清有关部门职责，并督促落实到位。把生产经营单位消防安全作为公共安全治理的重点来抓，尤其是要深刻吸取此次事故教训，细化各有关部门责任措施，覆盖辖区所有生产经营单位，杜绝“只管合法、不管非法生产经营单位安全”的不负责任行为，消除中小微企业消防安全监督检查和管理盲区漏洞。

增强安全意识

完善“九小场所”安全设施

“九小场所”的经营主体多为中小微企业，生产成本和利润相对较低，在安全设施投入方面也相对较少，且场所内的企业负责人和员工的安全意识普遍淡薄，在突发事件来临时，很难高效处置。近期公布的河南安阳市凯信达商贸有限公司“11·21”特别重大火灾事故调查报告在事故原因中就指出了这些问题。

首先，涉事企业建筑内部分消防设施缺失或失效。起火建筑原设计为展厅时，凯信达公司就没有按设计要求设置消防控制室；后公司擅自将一层改为仓库且未安装火灾自动报警系统、自动喷水灭火系统，致使火灾初期无法实现早期报警和自动喷水控制火势。尚鑫公司所在二层的火灾自动报警系统和自动喷水灭火系统被人为关停失效，致使尚鑫公司员工未能第一时间获知火警提示、疏散撤离。

其次，涉事企业无证违法违规电焊作业。凯信达公司负责人违反相关法律法规规定，在未取得特种作业操作证的情况下，多次违法违规电焊作业。事发当日下午，康继伟进入仓库又违规焊接加固货架。最终，焊渣引燃货架下端装有瓶装聚氨酯泡沫填缝剂的包装纸箱，导致火灾发生。

最后，未及时有效组织疏散撤离。火灾初期，尚鑫公司一名在室外的员工听到一层凯信达公司仓库传“砰砰”响声，随即上二层向尚鑫公司主要负责人张建亮报告“好像楼下不知道什么炸了”，张建亮说“跟咱们有啥关系”，因而没有第一时间组织员工疏散撤离。待张建亮下楼查看又返回二层试图组织疏散时，大量浓烟已经涌入，错失了撤离的最佳时机，张建亮通过自己熟知的室外楼梯自行逃生，而尚鑫公司被困员工因平时未经演练，在不知道可以通过室外楼梯逃生的情况下，撬开了分隔铁皮进入隔壁的制衣厂，但又被浓烟困住，不幸遇难。

河南安阳的这起火灾事故深刻揭示了完善中小微企业安全设施保障、增强公民安全应急意识的重要性，对于提升“九小场所”安全管理水平很有参考价值。一方面，要增强企业的“关键人”即第一责任人的安全风险意识，安全培训和监管工作要紧紧揪住“关键人”，对于防小灾、避大灾切实负起责任，能够及时意识到风险；另一方面要强化对“九小场所”尤其是“多合一”场所的安全设施保障，确保消防和其他安全设施可用、有效，同时定期组织应急逃生演练，让每一个人熟悉逃生路线和出口，确保出现突发情况能够快速有效撤离。

基层消防力量薄弱

加快“九小场所”微型消防站布局

微型消防站，是以救早、灭小和“三分钟到场”扑救初起火灾为目标，配备必要的消防器材，依托单位志愿消防队伍和社区群防群治队伍。目前，我国微型消防站大致有两类，分别是消防重点单位微型消防站和社区微型消防站，是在消防安全重点单位和社区建设的最小消防组织单元。

“九小场所”多为人员密集及流动性大的区域，涉及电线、燃气、明火等火灾危险源。微型消防站的设立初衷和此类场所的消防安全需求非常契合。但从当前的实际现状来看，大多数“九小场所”还未布设微型消防站，或未在消防力量最小单元的三分钟灭火覆盖范围，基层消防救援力量建设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比如河南安阳市的这起“多合一”场所火灾事故，如若在发生伊始，一楼仓库火情能够被及早控制，可能会给二层或同一建筑内的其他人的撤离争取宝贵时间，甚至能够在火情很小时将其扑灭。

因此，基层各地应尽快完善基层消防安全监管体制机制，加强消防专业力量建设和装备配备，补齐基层消防安全短板，加快建设乡镇（街道）专职消防救援队、消防安全服务中心；结合实际，完善工作机制，加强与有关部门的协调联动。同时各有关部门要加强对基层单位、“九小场所”经营主体的安全业务指导，提高安全防范能力，做到小切口、真管用；消防救援部门组织专业力量对中小微企业开展消防安全工作帮扶，指导开展现场应急救援基本技能训练和应急疏散演练，做到会报警、能疏散、会疏散、不亡人。

结语

“九小场所”的安全监管，既不能“手劲过大”，也不能“完全放松”。小场所关系大民生，关系着一部分人的就业、影响着无数个小家的钱袋子，需要提供相对宽松的市场环境。但是这一环境只有在安全的前提下才能稳定，只有在安全的保障下才能长久。安全和发展是一体之两翼、驱动之双轮。没有安全的经济，发展会偏离轨道，甚至坠入深渊；没有安全的经济，发展的步伐不稳，质量也会大打折扣。

当前，“九小场所”失控漏管、安全隐患突出的问题愈加明显，一起起小灾酿大祸的事件不停地敲响警钟。治理好“九小场所”安全，一方面要消除监管盲区，防止“九小场所”成为“法外之地”，在地方党委政府的领导下，各部门之间形成监管合力。另一方面，要压实每一个在“九小场所”经营的小微企业安全生产主体责任，增强第一责任人的安全意识，提升“九小场所”的本质安全。